故人叹【朱亚文×黄轩】
你说哥能有多坏。
“亚文,朱亚文!”少年人红着一张面孔,把那大手从自己裤裆里往外抽。
任谁面前都一副清俊公子哥儿模样的,偏生在自己这里,总是匪里匪气,山大王一样。
奈何少年长着一张再斯文俊雅的面孔不过,却有着双肉乎乎孩童似的小手,此刻被那只指骨清晰的大手攥在掌心里,腿心都是软的,心里头更是叫一堆子想法歪缠得不像样子。
他也就任由他把自己个儿攥着了。
“想我没,”那清健男子一双邪气的凤眼微弯,嗓音低沉磁性,不见干哑,却恁地带着一股子叫人身娇腿软的男儿气概。
见他不答,便长臂舒展把人揽在怀里,下巴蹭着他乌黑的鬓,“问你话呢,想哥没?”
“想你作甚!”拳头是狠狠砸在他肩胛骨上,又恨又不舍得,到底是落在他肩上,扯着他的白衫子再没松了手。
“轩儿,好轩儿。”他把他当个奶娃娃哄,他突然心里一阵别扭,便使了大力气挣脱开。
整理好衣冠,推门走过房檐。
“再敢不理你爷,就擎等着收拾吧啊。”后头传来隐隐的压低却带着笑的声音。这一会子工夫便给自己长一辈,他恁大的脸面。黄轩赤着耳根子拾阶而下。
黄家小公子打小儿的时候没被精心养活着,虽个子不算太低,到底单薄,站在那些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子中间,便显得有些局促和文弱。如今人人敬他一声,只因黄老大人膝下两个儿子去得早,孙儿辈的只剩他一个。
还是个婢生子。
“丫头生的,嘿,叫你丫呢!”四九城里市井胡同的口头禅出现在这非富即贵的学院里便显得粗鄙不堪。顶脏的字眼儿,那姓黄的小子也不过是暗自咬牙,拳头缩在袖子里就忍下去。
弯腰捡了自己的东西便坐回座位。
这可拂了那带头人的意,趁着夫子不在,一脚蹬上他新做的衫子,紧接着脖领子就被人拎起来。
“嘛呢?”
“呀,亚文兄。”那人手上作揖。
手里攥着人的高大男子唤做亚文,只因为那人在家中行二,文这个字不算妥帖,勉强贴个长相罢了。
文章倒是做得好,豪气又不失柔情与细腻,是学堂里顶拔尖的人物。
“道歉。”奇怪,那般动听的嗓音,他却总爱压着嗓子。
这厢不乐意了,因压着了脸面,便死活不肯,虽忌惮朱黄二家,到底是个丫头的,又怎能叫他个嫡长子做小伏低,嘴上更不干不净起来。
便叫那煞星随手拿过他桌上那支吹嘘了多日的金丝楠木的羊毫,单手撅折了捅到他眼窝子底下,又羞又愤,偏偏挣扎不得,这才屋檐下低头,不情不愿地拱拱手。
黄轩自始至终没抬头。
后来究竟是什么时候跟这命里的冤家搅和到一块儿的,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觉得他身上那股子干净的皂角子味儿混着他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概,叫人没得便上了瘾,就如他在空空的大宅子里最难受的几年偷偷酿了藏在床底下的酒。
黄公子那双小小的肉手此时正搭在朱家二少爷那赤裸的鼓鼓的肩臂上,这个废弃的堂子成了他们的新地儿,听闻这里闹鬼,大半天的也没人往这儿走,他便也放心地吟出了些动静。
年年骑射都考第一,一身腱子肉坚韧,皮肤又细腻柔滑,他肤色白净,在日头里晒着,也不过是淡淡的浅麦色。黄轩也想多晒出些颜色来,但随身的服侍不让,怕是这个小时候营养不足的弱白书生中了暑气会晕过去。长年累月的捂着,白倒是白了,却也泛着一层青。他便格外爱他这点麦金色。
心里头爱怜着,嘴里便不觉咂摸出了声儿。
两人口中银丝正交缠着,忽听得门外一声脆响,“谁?”二少爷耳力好,立时停下动作扭过头,一双眸子凝起来,那仿佛天生带笑的唇角紧紧抿着。
“怕不是什么耗子乱窜,踩折了木头。”黄轩小声贴在他耳边说。
他没瞧见人影,虽心里疑虑,到底少年人气盛,正在欲海里沉浮,眼下便舍不得退下去看个究竟,又动作起来,怀里那人苦苦压抑多年着的便叫他轻而易举地重新挑起来。
还是叫人发现了,这次是叫着两家的人一起来看,那告密的躲在震怒与惊惶的人群后头,颧骨下淡淡的血痕未褪。
“轩儿。”像是黏连着血丝的一声低唤,他便停住了脚步,不敢回头看,鞋底子却也叫麦芽糖粘住了似的不肯动。“轩哥儿。”是大太太房里的管家婆子。他闭闭眼,便仿佛拖泥带血地趿拉着步子离开。
他多想就那样留下,便不管这世间琐碎,不管那伦理纲常,就回头牵住他的手,天涯海角,碧落黄泉,生要在一块儿,死也在一块儿。
“行了老爷,再打便出人命了。”朱太太挤着一双小脚上来拦,这老二生得最像他,脾气也随他最多,赤裸脊背都叫打得皮开肉绽了,也不服一声软,不认一句错。
朱老爷气得又一鞭子抽下去,“你若非要做那兔爷儿,便别来认我这个爹。”朱老爷行伍出身,下手是往死里打的,心里疼这个儿子,却不能忍他这大逆不道。
见他面上无一丝悔改之意,便扔下鞭子,自往堂里去了。
朱亚文看着他爹慢慢佝偻的背影,低下身磕了三个响头,又冲着他娘磕下去,“儿子不孝。”
他上有哥下有弟,朱家的香火不用他传,功名不用他争,自小不束缚他,叫他像棵树一样自由生长,长来长去却长出漫天的野气和一身的反骨。
朱家二子自请去边疆守卫,跟着派遣过去的军队与那西边儿来的蛮子和北边儿闹的鞑子决一死战。
黄家最小的儿子从此深居简出,朝中的诸位大臣暗自里对曾经盛极一时的黄氏一族的衰落唏嘘不已。
“朱将军。”门口的守卫抱拳行礼。
“嗯。”他点点头,一身的银色铠甲未卸,这么多年的戎马倥偬,他骨肉更加丰满,枣红色皮肤,叫人很难再认出那个京城里总爱着一身白衣的倜傥公子哥。
“帐里有人等您。”
“何人?”他似是有些不满手下随意放人入他的帐子。
卫兵抬首,自家将军视若珍宝贴身戴着的那半块玉,另一半妥妥地系在那人腰间,这虎符似的戴法,只怕他若把人晾在天寒地冻里,才真要挨上一顿罚,他默默低头抱拳,“说是将军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