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A

请你也忘了我

草地 【杰西艾森伯格×我】

“巧克力里居然进了虫子,真是讨厌的夏天,那么只能依靠这一个了。”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从兜里掏出红豆糕,小心地揭开玻璃包装纸,张开的嘴巴还没能碰到糕点,帆布球鞋被勾住,下一秒,天昏地转。

从两岁之后,还没这么脸朝下地摔过跤。

“我的天呐,对不起,真对不起,你没事吧。我天,我没看到有人在那儿,我真应该把脚收回来的,我没料到会有人从这里走……”一双温暖修长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手臂,帮她站了起来。摔得七荤八素的她抬起头,“真抱歉,都是我不对……”那人还在语速飞快地不停道歉,怯生生的,紧张兮兮的,白白的手指头虚按在她的臂弯上。

看这张脸,还是个孩子呢,大概只是个不懂事的跑到校园草坪上睡大觉的高中生,自己是年长的成熟的大人,当然应该大度一些,只是可惜了我的红豆糕,她心疼地看了一眼碎在一团杂绿里的松软的糕块。“没事了,嘶。”她摆摆手,才发现小臂被碎石头硌破了点皮。

“我,我赔你这个吧。”面前的男孩儿紧张地抿着茜色的嘴唇,脸颊鼓鼓的,一头蓬乱的软绵绵的卷发,深海蓝的瞳仁在阳光下波光流转,他伸手指着地上的糕点碎屑,另一只手迅速地神经质地抹了一把嘴唇。“真的不用了,”她无所谓地一挥手,弯腰从草坪上拾起了包装纸,“这个草丛把你挡住了,所以可别再躺这儿了。”“嗯,哦,好的。”

“那回见了!”“嗯,哈?哦,那个,再见!”真说了句傻话,哪儿还有下回了啊,她摇摇头,没再在意。

“拯救虎鲸!请大家帮帮忙。”天气真热,她抹了一把汗,棉布衬衫透湿,前几天磕破的小伤口结了痂,混着汗水,痒得要命。“请问是在这儿捐款吗?”一个清亮柔软的声音问道。

“是的。”该死,汗水流到眼睛里了,她眯着眼,抓起一本再生纸制作的关于遭受虐待的杀人虎鲸的小册子递给声音的来源,就看到他掏出了一张50刀的大票子塞了进去,“非常感谢!愿上帝保佑你!”“嗯,那个……关于你们的捐款,”终于能看见了,她揉揉眼睛,抬起脸,“之后是怎么运作呢?”

“哦,我们集齐款项用以改善虎鲸的生活条件。”“是这样啊。”男孩儿略长的一缕卷刘海垂了下来,遮住了浅淡的眉毛,他认真地读起了手中的册子。

她从展台后面拿出了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又拿起一把折叠的纸扇开始扇风。

果然是不记得我了,手中的小册子已经来回来去反复读了好几遍,他感觉那些困住鲸鱼的照片一定会成为今晚的梦魇。“那个,你的手,没事了吧?”小心翼翼地开腔。“什么手?啊?你是说……是你啊!”“嗯。”完蛋了她要开始讨厌我了,即使帮助了虎鲸我也是那个小红豆馅饼的杀手,还把她的手摔破了不是吗?他抿了抿嘴,手指绞进手心里,喉咙突然收紧变得干疼起来。

“早就没事了,劳烦你惦记,”她拖出一把椅子请他坐下,“今儿可真够热的不是吗?我觉得不会再有什么人过来了。”“嗯,是啊。”他把双脚退回到地砖缝隙的里侧,坐了下来。“说实话,”她靠住展台,敲了敲捐款箱,“我觉得这没什么用。你知道,除非我们能把提里库姆买下来,然后把他放回海洋,但他可值几百万呢,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哦,提里库姆……”“就是那条鲸鱼,嗯,是的,我知道。”“我是说,唉……”“嗯,这真令人难过。我的意思是,有的时候,你真的会憎恨自己是人类不是吗?就像是,那些动物,他们好生生的活在自己的地盘上,人类,人类就非要去招惹他们,把他们抓起来供自己玩乐,然后带着孩子去那些笼子里,看着那些可怜的动物为了食物费力地表演,我是说,”他一气不歇地说着,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这真该死!”“唉……”“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没有,你说得对。我是说,这真的挺自私的。”“嗯。”

一时间有些沉默,两个人看着天边大垛大垛的云朵被一阵风吹着聚拢了过来,遮住了张牙舞爪的太阳,燥热的夏日午后一抹脸,露出了温柔和煦的表情。

“哦,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参加这周五的节电展览会?不会不方便吧,你在哪儿上学?”“嗯?我是人类学三年级生。”“你是,本科生?!”“是啊。”“不可能,那你是哪一年的,你是不是生日小?”居然比我大四个月,这不科学,她晃了晃腿,是不是卷发减龄啊,这么想着揪了揪自己的刘海。

“这活动还挺有意思的。”“……你是想说挺有意义的吧。”“那个自行车发电器就挺不错的,我想买一个装在我那辆上面。”“那种虽然不量产但应该是卖的,我一会儿帮你去问问,啊,午餐来了,喏,给你。”“谢谢。”“我讨厌这里面的酱,”她掀起汉堡的面包片,把酱汁抹在了包装纸上,“唔,你那是什么味儿的?”

“我这个?”他举起了手中的汉堡包,“是豆腐做的内馅。”“豆腐?哦对了,你是素食主义者。”“嗯,还是严格素食主义者。”望着她好奇又探究的目光,他自嘲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我很恶心了。”“不!为什么?我永远不会说你恶心。”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是真的,当一个人用真诚认真的语气说着“我永远不会说你恶心”的时候,他觉得这比我爱你还让他眼睛里的水汽弥漫。

“可这吃起来真的挺恶……我是说,挺难吃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羞窘了起来。“听着,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吃豆腐馅料的汉堡真的没什么,这么说,吃牛肉汉堡的我才恶心呢。”“哦,别这么说。”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涨红了。“好啦,我们就不要这样互相贬低自己了。自我厌恶什么的一点都不有趣。”她咬了一口汉堡,笑起来。他也笑了,鼻子浅浅地皱起来。

“你在哪儿?”“我在图书馆门口。”“我来找你。”“好的。”

“我……”“我知道,我很遗憾,对不起。”

“我说,我现在想要哭是不是太丢脸了?”“一点也不。”

“谢谢你。”脸埋在他的肩膀里,整个身子像要寻求什么保护似的缩在他的怀里,她小声地说。他的手臂张开,虚空地悬着,就像是一个和空气的拥抱似的,半晌,缓缓收紧,手指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背上。她的泪一点点把他的肩膀打湿,浅蓝牛津布上,一点点洇出了海蓝色。

“其实我也只是关注了几个月而已,”她哭过的脸有点红肿,有点不好意思地遮着眼,吸了吸鼻子,“嗯,你可别笑话我。”“说什么呢。”他坐在台阶上,温柔地托着腮扭头看她,小心地把黏在她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也许死亡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解脱了吧。”“也许吧。”

提里库姆,两岁被捕,三十多年来被困在犹如浴缸大小的水池里,长期遭受精神和肉体的折磨,被多次人工提取精子用于人工虎鲸培育,因曾暴虐地攻击杀害三名掉入水池的人类而闻名,被称为“杀人虎鲸”,享年三十六岁。

“早安!”“早!”“咦?你去剪头发了?”她放下背包。“嗯,是啊,”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是不是不好看?”“嗯,”她眯着眼睛,佯装审视地上下打量着,看到他紧张地脸色发白,才大笑着说,“不会,很可爱。”于是又看到他的脸渐渐红起来。“我的头发实在是太卷了,天生就这样,而且多得要命,我是说,我生下来就是一团卷毛,我想我出生那天一定是我妈妈最痛苦的一天。”“哈哈哈哈,我的头发也特别多,每天早起都会炸毛,橡皮筋坏得也特别快。烦死了,一点都不好看。”“我觉得很好看。”于是中心门口出现了两只人形番茄。

“我想我们该进去了。”“嗯,哦,是啊。”

已经在反家暴保护中心做了一个月的志愿者,她挺感激他能介绍自己来这里,能够帮助到别人总是很愉悦。

也有一些可怜可恨人,或者说斯德哥尔摩症患者,一边惧怕施暴者,一边尽力为他开脱,这种人对志愿者的态度最恶劣,他们一方面寻求中心的保护,一方面又会极力谴责中心不该严厉处理,因为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而今天的受害者在多年的精神压力下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应激障碍反应,对所有男性有着本能的排斥,哪怕是面对上从内到外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他,也会尖叫着突然崩溃哭泣,无奈下所有男性工作人员都去了院子里。看着心理辅导师柔声地开导,受害人仍然神志不清地自顾自发出呓语,她站在一旁一阵反胃,愤怒过头,甚至萌生了想要以暴制暴的过激想法。

这一天真漫长。院子里清新的草木香气让她胸口的一股浊气慢慢地消散,他从树下走过来,带着柔软清甜的微笑,她突然就流下了眼泪,然后哽咽着哭出声,他这一次轻车就熟地把她搂进了怀里。“太不应该了,我看着她那么可怜,愤怒之余,竟然还有庆幸,”她抽噎着,“居然幸灾乐祸,我真是个贱人。”“你要是个……可不会出现在这儿。”“真讨厌,”她抹了下眼角,“我可不爱哭,今年一共就哭了两次,都被你看见了。”“我可是个爱哭鬼,小时候,如果我有一天没有哭,校车司机就会给全班小朋友发糖,所以那些小朋友为了糖果,都‘别哭别哭’地给我加油呢!”“噗嗤,”她被逗笑了,“那他们后来吃到糖了没?”“嗯,我有一周扁桃体发炎了,所以……”“哈哈,真可爱。”

他的嘴唇真软。

她的眼泪好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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